“玉堂，你要是没准备好的话，咱们可以留着以后慢慢听。”
展昭的手指悬在播放键前五厘米处，迟疑着不敢点下去。见白玉堂还是脑袋低垂一动不动的样子，又试探地叫了声：
“泽琰……”
“不要叫我泽琰！”白玉堂猛抬起头喝道，同时一把攥住他悬空的手。
对上展昭错愕的目光后，白玉堂才反应过来，自己刚才的话和语气大有歧义，忙低声道：“还是叫我玉堂吧。你一直这么喊我的，是不是？我就爱听你说这两个字，特别好听。”
他又勉强笑道：“你要再叫我泽琰，我以后可要喊你熊飞了！嘿，不过你爸妈看起来都挺有文化的，怎么这名字起得……”他眼珠一转，“……我婚礼上看见的是你爸妈，对吧？”
“……”展昭扶额，“嗯……是掩护身份的一部分，好像是局里的退休探员……”
他看见白玉堂一脸“好你个展昭居然敢让我白认俩爹妈”的表情，不甘示弱道：“那你带来的两位，难道是亲的？”
白玉堂被反将一军，气焰瞬间降下来：“呃，是影视公司找来的……”
“我就知道！我就说《欢乐一家人》里的那个爷爷怎么那么眼熟！”
“猫儿别生气啊，你看，咱们这不是扯平了吗。”
“闭嘴！我当时就问你这人咱们是不是见过，你居然还厚着脸皮说我是瞎眼猫！”
知道展昭是有意打破刚才的沉重氛围，白玉堂任他的指节轻轻叩在自己的额头上，一边夸张地呼痛一边笑出了声。
两个人又打闹了片刻，白玉堂拉过展昭的手，从指尖开始一根根细碎地亲吻下去，叹道：“猫儿，如果我亲生父母还在，我是一定会叫他们来瞧你的。可别说你了，我自己都没见过他们。”
展昭闻言手指一颤。白玉堂感觉了出来，又在他手背上安慰性地咬了一口，继续道：“打我记事起，我唯一的亲人就是我哥。他肯定会喜欢你的，我知道他会的。可惜，他也没能……”
他抬起头来，这副眼眶微红、牙关紧咬的模样落在展昭眼睛里，莫名和梦境里的孩子重合了起来。展昭心头大恸，小腿上的刺痛被全数忘却，直接站起身来把他的头揽进怀里。白玉堂也反手紧拥住他，另一只手毫不停滞地挥向平板，按下了播放键。
寂静在房间里蔓延，像一滴极浓的墨水在水中洇开。这寂静属于深海，属于死亡。
然后是一阵哔驳的电流声，在它闪过的瞬间，白玉堂全身的肌肉都收紧。展昭小心地握着他的拳头，生怕他把手指在掌心里折断了还不自知。
“泽琰，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，我应该已经不在了……”
真是教科书般的遗言开头。听了这句话，白玉堂反而放松了下来，心里居然还有些闷闷地想笑。
他听到这种俗套到近乎讽刺的话的时候肯定会想笑的。白锦堂知道。
“不过现在我还活着，虽然活不了多久了。那帮孙子还真绝，铰绳切了还嫌不够，输氧管也切。算了，还好通讯线还在，那就和我亲爱的弟弟打最后一通电话吧。希望他们有点良心，能让我接通……”
“……有大哥大嫂他们照顾你，我也放心些。泽琰，时间不多了，我只能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。我知道你会问的：为什么？为什么我要跟着央情局满世界飞？为什么我要把自己往绝路上推，留你一个人在世上？”
“那傻姑娘是不是跟你解释过，说我是改邪归正为国效力的典范？大哥他们肯定也告诉过你，说我是被妖女下了蛊，一天见不着她就浑身痒得要命，连亲弟弟也不要了。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想得明白吗，你觉得哪个说得对？”
“没时间搞竞猜了，我直接告诉你答案吧：都不是。我这样做，只是因为……我必须要，我没得选。一想到她要独自面对那些凶险，一想到我们的每一次见面都可能是最后一次，我就受不了。”
“我自己也是想了很久才想通：如果我能在她挣不动的时候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，那当然最好，我这一趟没白跑。如果不能，一起掉进去，也好过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……我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，听着别人跟我讲她不在了——这场面我想想都觉得受不了。所以我必须要去。”
“理由就这么简单。我是个自私的队友，自私的哥哥。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自己的这点想法。不过到了这个时候都无所谓了……你要是怨我抛下你呢，我也认，毕竟确实是这样。”
“但在你长大之后，或许你也能碰到那个人——你一想到她要独自走向黑暗就觉得难以忍受，就想跑上去拉住她的手，跟她一起去。虽然黑暗降临的时候啊，多了你一个可能也改变不了什么。但你就是知道自己非这么做不可。”
“在那之前，我不指望你能彻底理解我或者原谅我。但我还是要告诉你，泽琰，我……”
我不后悔？我永远爱你？我必须向药神献祭一只鸡[注1]？
谁也不能知道了。白锦堂剩下的话语被浓黑的寂静吞没。这封迟到了十五年的遗书已经展露了最后一角。
好像过了很久，白玉堂才意识到他的拥抱有多么用力。他的各处神经末梢似乎都失灵了，整个身体钝钝的像块木板，又像是在冰冷海水中冻僵的人，只能生硬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，生怕一松手就会被海浪卷走。
展昭也不遑多让。他亦紧紧拥抱怀中的那块木板，关节都僵硬疼痛了起来，他丝毫没有发觉。
白玉堂的眼帘飞快地垂下，再抬起时，唇角已有了浅浅的弧度：“快松手啦，木头猫，你不嫌累我还嫌硌得慌呢。”
他开始转转脖子扭扭脚踝，似乎想把僵了许久的关节肌肉活动开。
展昭任他在自己臂弯间动作。片刻后，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，叹道：
“不。”
还从没有人能从‘南侠’钳制里挣脱出来，他五根匀称修长的手指像是钢筋为骨铁为皮的手铐，就算是‘锦毛鼠’也没辙。白玉堂的右手手腕已经被这样牢牢钳住，不得不停在指尖离展昭胸口只有三厘米的地方。不论他怎么用劲也没法离包拯给出的储存卡更进一步。
白玉堂的凤眼中带着玩味，挑眉看向展昭。展昭抬眼应视上去，翻转掌心，把这只手按到桌面上，低声重复道：“不。”
声音虽然低沉，但其中的坚定不容错认。
白玉堂神情一收，左手闪电般出击，目标直指展昭怀中的口袋。展昭左手不放松，右手迎敌。小擒拿手噼里啪啦地拆解了十几招，最终维持在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。
两边微微颤动的炽热鼻息喷在彼此的手背上。
注1：苏格拉底的遗言：克里托，我们必须向阿斯科勒庇俄斯祭献一只公鸡。注意，千万别忘了。 表现了他的哲学观和对死亡的认知。我突然想到就用了一下。
【黄油有话说】
白大哥的遗言居然带了蜜汁翻译腔= 0 =
明天有个七夕番外，1st正式约会的故事，记得来看喏❤
不管怎样，我现在只想在九月之前写完WTF！暴躁.gif 我的第一个长篇不能烂尾不能坑！不能不能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