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油西米桑

【鼠猫】白五爷的地府日常(上)

猪猫太太生日快乐呀!


能将一切事物化为灰黑的火焰,是连接阴阳的唯一通道。逢见忌日年节,每家每户多少都会做些祭礼来缅怀先人。但要烧东西给下头,还颇有些讲究。顶要紧的一点就是祭祀过程中决不可分心。若是在纸钱燃尽之前,祭祀者脑中将下头那人稍稍放开了,哪怕只有一瞬间,那捎下来的车马不是瘸腿就是少辙,教人看着心烦。

更惨的是那些与会者个个虚与委蛇的葬礼。哪怕祭品多到能烧个三天三夜,落到下面也都是无主的,全进了阎王小鬼们的腰包。生前风光与死后哀荣,有时并不能划上等号。

一众新鬼中,白玉堂算是很得羡慕的了。虽然他的死法着实骇人,但真心过命的兄弟朋友倒不少,还个顶个的舍得给他砸银子。葬礼当天,他就涤去了满身血污,今春新缫的玉白锦袍一披,满身箭创隐去,依稀还是当年风流天下的贵公子模样。

“这么多东西!真好呀。”一个满脸青瘢的小姑娘扬起脸看他。

那显然是个冻死的孤女,指缝里全是污泥,小萝卜头似的悬在白玉堂的衣角边,却怕玷污了而不敢搭上去,只是羡慕地说:“大哥哥,上面一定有很多人念着你吧!”

白玉堂在几位兄嫂们的宠爱里泡了近十年,本来早已习惯。可现在听见这么一句,他心里像是突然插进了一根苇管,细密泡沫咕嘟咕嘟地涌上来,在心口一个个破开。又甜又涩。

他叹了口气,在小山一样的祭品里扒拉了一会儿,择出两个精致的纸人偶塞进小姑娘的怀里,然后看着她爱不释手地蹦跶远了。

不消说,这两个纸丫头定是卢方烧下来的——虽然他多半不知纸扎的娃娃不可能在地府里变成美娇娘,但他对自家五弟那份恨铁不成钢的心意却不容错认。

什么离经叛道,世所不容……劝过骂过,甚至打都打过,皆是无用功。卢方毕竟是江湖豪侠,气量在那里,还不至于给二人下绊子,后来见了展昭也勉强能端住脸。只是最后那一点执拗始终不能放,在灵前和着眼泪一股气烧了下来。

谁没有点执念呢?

白玉堂笑着摇了摇头,转身上工去了。

*

不喝孟婆的汤,就得做孟婆的工。即使是素来远庖厨的白少爷也不能破坏这条铁律。

于是握惯了刀柄的大手转而握起了木瓢。

哗啦啦,哗啦啦,浊黄的汁水淋漓浇进碗里。也在看不到头的队伍中溅起低声的波澜。

咕咚咚,咕咚咚,液体顺着喉管滚落,洗去无边苦恼。却洗不掉执勺者身上和心底的痛。

真正的孟婆倒背着手在一只只汤锅间穿梭着。

托地府新规的福,她已经升级成了监工,早不必亲自熬汤灌药了——每天都有百八十个新鬼自愿来做苦力。但人手还是是不停地短缺着。因为绝大多数的临时工撑不过三天,就会吱哇乱叫地喝下孟婆汤,加入了那条最长最平静的队伍,所有执念都放下。

因为人总不会平白无故地死掉。那被砍了头的,双手捧着脑袋游荡下来,嘴巴一张竟还能说话。被划了肚皮的,脏器湿哒哒甩落一地,照样活蹦乱跳等等,不一而足。但不论如何奇形怪状,鬼魂三日内便要重入轮回。若是执意要留,身上那些伤处需得重新长合,方能不违五行天道。而这个过程之痛楚丝毫不逊于刮骨疗毒,少有几人挺得到痊愈的。

情浓时的山盟海誓,哪里比得过日夜剜心般的痛?

孟婆在白玉堂的身后顿了顿。

伤到他这个程度才下地府的,生前少不了一番教人肝胆具碎的折磨。这样的人往往属于端起汤碗最快的那一批,简直恨不得就地投胎。

而这个年轻人却坚持不忘前尘。

——是在等人啊。孟婆见得多了。

但也不像。她又皱起了眉。

那些较爱侣先行一步的魂魄都有一种极好辨认的眼神。在舀汤的间隙,他们眼皮小心翼翼地抬起,一下又一下地瞟向队伍的末端——他来了吗?

怎么还没来?想他,好想他,等不及了。

怎么就来了?这才几年,他可活够了吗?

那份希冀糅杂着不舍的复杂情感在他们的胸腔中共鸣。

可白玉堂却从不会在汤煮到一半时,突然望着队尾唉叹落泪。他只是安静地上工,盛汤,收工,周而复始,比正经的地府公务员还走心。

终于有一天,孟婆忍不住问了他。

“当然在等人啊。不然我作甚每天这么熬心熬肺加给你熬汤?”白玉堂很坦然,“难不成还是贪图你的美色?欸,您老每天打桥上过,都不往下照一照的吗?”

“……”

要不是这年头好使的长工忒难找,孟婆真的想把他直接掀下奈何桥去。

*

白玉堂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展昭谈起天人永隔的事情。

那时开封府正结了一桩剿匪案,两败俱伤,殉职衙役的妻儿在堂前哭到昏厥。伴着远处那无止息的抽噎,两人在包拯书房中等待着。

白玉堂突然说:“若有一日,我也……你……”

他说这种话有些怕展昭着恼,因而讲得含含糊糊的。

展昭自然明白,低头微笑道:“那我就继续在开封府为大人锄奸贼,护忠良。若什么时候得空了,便轻装去游览各地名胜。西湖美景,我一直惦念着。雪山风光,我也倾慕已久……待我活个七老八十,就开开心心地躺在床上,眼睛一闭,找你去。”

展昭深吸一口气,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:“泽琰……你,可要等我。”

白玉堂心头大震。展昭的眼眸清润剔透,一眼望进去,竟觉得世上一切言语都是多余。

爱一个人,难得的是为他死。而更难得的,却是为了他,把这一生有颜有色有滋有味地过下去。

白玉堂只叹自己今生何其有幸,能得此知己爱人,一时说不出话,半晌才道:“白爷我耐性倒还不错,等个八百年也不是问题。蠢猫,你可得慢慢的来。”

展昭笑道:“巧得很,我也是很有耐心的。”

包拯进来的时候,他们的脸上还挂着这样细微而满足的笑容,仿佛新达成了一个隐秘的约定。

再怎样刀口舔血,年轻人总是有一种带着朝气的自信,觉得自己能应付的事情很多。至于死亡,那是很遥远的事情。说起来的时候还可以微笑。

*

直到等书信的时候,白玉堂才意识到,自己的耐性可能被高估了。

从出殡等到下葬,从下葬等到头七,等啊等啊,一个月过去了,白玉堂都没等来展昭的一个字。

孟婆笑嘻嘻:“完咯,看来你家那位不信咱这个。哈哈哈哈哈哈!”

白玉堂气不打一处来——他是知道展昭向来不大畏惧鬼神,可他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思念自己吗?追忆自己的时候情难自禁,烧掉点什么东西也好啊。

孟婆又笑:“说不定他是个随手灭灯的节能好少年呢,哈哈哈哈哈哈!”

白玉堂一想展昭的为人行事,绝望顿时翻倍。

看他脸色不对,孟婆反应过来,自己话说过头了。她生怕失去这位勤劳肯干又养眼的长工,连忙许下好处:“小白啊,这样吧,只要你继续干,我给你批个条子,半年就能托次梦,怎么样?”

白玉堂面露痛苦之色:“不要,我没有动力了。伤口好痛,啊,我想投胎去了,把这福利换成下辈子生在个好人家行不行。”

“哪能这么折算的?不对口啊!这样,五个月一次行不行?”

“谢了,回见,下辈子再来给您老打工……”

“四个月!四个月不能再少了!他平时自己还会梦到你的嘛,太多了要穿帮的!别走啊小白!”

金华白家二少爷,陷空岛产业白五爷,以教科书般精湛的还价技巧挣得福利:两个半月入梦一次。现在即可执行。

*

如果鬼魂还能再死,白玉堂在第一次托梦时就又能被展昭气个半死——合着他不是不愿写信,而是根本不能写信!

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,在诛杀襄阳王一役中,冲锋陷阵,神勇难当,连斩影卫三十四人,然不幸为弩箭重伤,几乎不治。

宫里的御医名药流水般送进开封府,吊着他那口气。

一周,一个月,展昭始终醒不过来。楠木棺材已经备好,虽说是以冲喜的名头置办的。

白玉堂冲下去,揪住他的衣领大吼:“你的耐心呢?就你这副病猫样,还想惩奸除恶、游山玩水?哼,阎王爷都不屑收你!”

他拉起展昭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心口,一寸寸摩挲,指下尽是狰狞沟壑,将愈不愈,几无完肤:“你这条猫命是爷爷这样换下来的,以后给我仔细着点,再有什么闪失,有你的好看!”

“去!”

展昭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推,踉跄后退了几步,直直从万丈云端坠下去。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,展昭却只能听见自己隆隆如雷的心跳。远处依稀传来几声“醒了,醒了!”似乎是公孙先生的声音。


【黄油有话说】

我好像得了一种“正经到一半就忍不住自己搞笑起来”的绝症orz

本来想今天一口气写完的,时间实在不够用,只好截上半部分略修了一下放出来。

写得太次,没脸说是生贺,没脸圈人,心意到了就好哈哈哈哈(尬笑.gif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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